那天暖气开得很足,房间里很热。温妮没穿大衣,就露出了脖子上的一件饰物。那饰物是件旧铜器,像是挂表,又像是挂锁。乍看起来粗粗笨笨的,仔细一看却有几分别致。尤其是底下的络缨,是用五彩丝线细细地编织出来的,像件古董。那个年代里中国的女孩子大多不戴项链耳环之类的装饰品。我有些稀罕,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温妮把那饰物摘了,打开来给我看。里头原来是个心匣子,装了两张小小的照片。
我细细地看了那两张照片,就笑温妮:“人家的心匣子装的是别人的照片,你怎么净装的是自己?”温妮急急地分辩:“又不全是我。这张是我,那张是我哥哥。”我故意逗她:“你们中国人说的哥哥,有时是哥哥,有时是情人。你的是真哥哥还是假哥哥?”温妮不说话,却将一张脸腾地涨红了。我顿时知道我开了个拙劣的玩笑,就赶紧换了个话题夸赞铜饰上的络缨。温妮这才笑了,说是她的小外婆亲手编的。
我对“小外婆”这个称呼感到疑惑,温妮想解释,又解释不清。摇了摇头,说:“中国的事情,你要住上十年,也不见得都弄懂了呢。”我随口顺着她说:“那好啊,我就住上一辈子,一直到弄懂了为止。”谁知她突然不笑了,将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我,半晌才问:“丹尼的妈妈,也愿意在这儿住一辈子吗?”我低了头,避开温妮的眼睛。我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我和我妻子之间的事情,温妮也不会懂的。也许她需要在加拿大住上十年,才会弄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