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是一部纪传体史书,人物是其著作的中心,因而其在描写人物方面的成就也最突出。《史记》之前,《左传》《战国策》等史书都在人物描写方面取得了成就,但由于受著作体裁及作者识力的限制,都没有达到崇高的地位。唯有《史记》,以如椽巨笔向我们展示了上自黄帝、下迄武帝时期三千余年间各阶层、各类型众多人物的活动场景,并通过这些人物的活动,向我们描绘了一幅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笔力雄健,奇气迭出,令人目不暇接。
《史记》在描绘人物时有很多可贵的技巧,首先,司马迁善于选择提炼那些最能表现人物思想性格的材料,写到传记中去,而不是平铺直叙、巨细无遗地写其一生。如在《廉颇蔺相如列传》中,有关蔺相如的事迹,司马迁重点描写了完璧归赵、渑池之会和廉蔺交欢三件事。表现出蔺相如为维护国家利益不顾个人安危和先国家之急而后私怨的崇高品质,其他则略去不写。写商鞅,也主要写他的变法主张和活动,并以此反映秦国变法活动中的曲折和新旧势力矛盾的复杂。以活生生的人物带动活泼泼的事件,从而体现了人在历史发展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其次,司马迁善于在矛盾冲突激烈、场面紧张的情景中塑造人物性格。如《刺客列传》,写荆轲向秦王献地图并伺机刺杀秦王的情形,在高度紧张的秦王殿上,与荆轲同行的秦舞阳“色变振恐”。而荆轲却异常镇定,“荆轲顾笑舞阳,前谢曰:‘北蕃蛮夷之鄙人,未尝见天子,故振慴。愿大王少假借之,使得毕使于前’”。这正与前面荆轲于易水边上发出“英雄一去不复返”的凛然正气相呼应,写出了荆轲义无反顾、大义凛然的个性特征。再如《项羽本纪》写巨鹿之战,通过破釜沉舟,“诸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等烘托出项羽的英雄胆略。《史记》中这样的描写相当多。最后,司马迁善于从一些细节出发来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表现人物的精神面貌。如《项羽本纪》开头写项羽少时学书、学剑、学兵法和看到秦始皇出巡说:“彼可取而代也!”这么几个细节,将项羽这位豪放不羁、才力过人、胸怀大志的贵族后裔的形象清晰地展现在人们面前。又如《李斯列传》开头写李斯年轻时做郡小吏,见到厕中鼠食不洁之物,又受人犬惊吓,而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受惊恐,因以叹曰:“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通过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描写,就将李斯对权势地位的艳羡揭露无遗,暴露出其灵魂的卑污。在《史记》中,这类细节和趣闻俯拾即是,对表现人物性格,增强作品的文学色彩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同时,司马迁描写人物细节,并不仅仅是为了刻画各种栩栩如生的人物,而是要通过人物细节的描写,去反映一定时期的政治风气、政治问题。如《万石张叔列传》几次写到石建、石庆的恭谨的细节,其实并不只是在写他们两个人,而是要通过这些去揭露当时官场中一种恭谨自保、讲究做官的政治风气。如此小心谨慎,从不敢在朝廷上提出自己的见解,又不关心国计民生的人物,却受到皇帝的礼遇,长期位居高官。可见,文章写这些恭谨的细节,实际上是写当时官场的陈腐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