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护士走向他们,眉目柔顺,话语轻细,“看病是吗?”引到门诊队伍。
队伍拖至走廊,弯折过来,直逼扶梯口。排在后面的小伙,面色焦黄,蜷在地上。前方是两位大娘,嗓门洪大地聊天。一个住得近,头痛耳热,常来蹭诊。端起见识广阔的派头,说医院啥人都有,枪弹打伤的、电车压残的、吞鸦片自杀的,“还有给机器轧的呢,指头秃秃的轧没了,巴掌血淋嘀嗒。”另一大娘配合着,眉毛一耸一扬,“啊啊”惊叹。“机器最吓人了,那么大,轰隆隆响。洋鬼子工厂有啥好。上海人都不去,只有乡255下人去。”她俩同时停住,瞥瞥排在身后的乡下人父女。
宋没用胃囊空洞,紧了一紧。移视别处,见一外国修女,推着轮椅病人,左右避让,穿过人群。榔头也看见了,白皮金发,搅动他的记忆。
他想起那晚,洋人肌肉似山,腋臭如鼬,让他透不过气。有那么几瞬,他以为自己被打死了。他哇哇大叫。前后队伍即刻躲散,医护人员跑来。
宋没用慌道:“爸,他们抓人啦。”错神之间,榔头被一白大褂拉住。
她哭起来,跟进大病房,见他被摁到棉软的白床上,才稍稍安静。
医生是中国人,戴圆眼镜。皮肤光滑无纹,略略松弛,像一席保养得当,但毕竟用旧了的皮革。说话的腔调,使宋没用战战兢兢,手脚没处搁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