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德旺滑伤了脚,再不肯接水。全家饮苏州河水。沸过几遍,淀掉渣滓,仍然臭烘烘。有时带酸,有时偏苦。屎尿、垃圾、工业污水混合出的口感。
此刻,父亲、母亲、德旺,全都起身,怔视地上那碗水。他们几乎忘记,干净水是什么味道。
母亲睨视宋没用,想盘问,暂且按捺。“一人一口,轮流喝。”她说,“德旺先喝。”宋德旺碗捧得低低,脑袋俯就过去。还没喝到,母亲就喊:“好了好了,快让别人喝。”他嘴唇一沾,挪不开了。母亲拍打他,迫他松手。
她把碗放回地上,调整坐姿,重新端起,抿一口。水清冽冽刷过喉咙,让她觉得自己像个人了。
宋没用说已喝过,让父亲喝。女人说:“他也配。”他转视妻子。她扭头不看他。他得了允许似的,喝掉最后两口。一个冰冷的嗝,从腹腔深处涌起。他眼眶湿了。“没用,哪来的碗,怎么抢到水了?”宋没用答非所问:“我找不到二姐。”262渐亮的光线里,她发现母亲在瑟抖,愤怒使调门上下翻飞。“白眼狼,以为给上海男人当姘头,就了不起啊。下贱胚子!”一时安静。远处忽有痛嚎——邻家孩子在夜里冻死了。宋德旺哈一大口白气。宋没用左手掐右手,又右手掐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