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海德格尔的思想,只有用诗的语言才可以表达一个人的世界或境界。诗具有独特性、一次性,境界可以通过诗意或审美意识一次性地体验到、把握到。奥托·珀格勒在解释海德格尔关于诗和思的关系时说:“思维的说”与“诗意的说”,或者说,“思维”与“诗化”,“它们之接近在于两者因各自言说的特性而保留着相互的区分。海德格尔用公式化的简明语言说:‘思想家言说存在,诗人给神圣的东西命名’……诗人所作的是给神圣的东西的要求以一种直接的回答,给神圣的东西‘命名’,而思想家不能自命作到这一点……相反,思维必须拒绝对神圣东西的要求作直接的回答”[9]。所谓“命名”,乃是指独特性、一次性,只有诗人才可以在诗意中独特地、一次性地、亦即创造性地直接把握到真意或境界,思想家用逻辑的、推理的语言,总是只能把握到一些普遍性的、抽象的东西,对真意或境界只能间接地去把握。这就是诗与思、诗人与思想家、哲学家的不同之所在。按照海德格尔和德里达的看法,古希腊早期,哲学或思本来是与诗结合在一起的,两者的分家是后起之事,他们主张把两者再结合起来。
“人诗意地栖居”,这是诗人荷尔德林的诗句,海德格尔曾以此为题,大作了一番文章。从每个人都诗意地栖居来说,每个人都是诗人,就像通常所说的,“人生而就是诗人”。若联系我这里所讲的境界来说,我们就可以这样来看待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境界,都生活在有一定意义的境域或意境之中,也可以说都诗意地栖居于一定的境界之中,亲自经历和体验着自己的意境,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想,这也许就是每个人都是诗人的含义。但真正讲来,并不是每个人都是严格意义的诗人。这里至少有两点区别:一是境界有高低;二是诗是否与思相结合。一个真正的诗人至少要具备高超的境界和诗思结合两个条件。诗人而无高超的思想和境界,决不能算作是真正的诗人。与此相似,每个人既然都有自己的境界,那也就可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哲学,但要做一个真正的哲学家,则需有高超的思想和境界。一个人作为诗人直接地体验着自己的境界,并用诗的语言抒发于外;作为哲学家,他又用逻辑的、推理的语言间接地表达他的境界。人似必先作为诗人直接体验着自己的境界,然后才有可能用理性的语言间接言说这个境界,这也就是说,人必先有诗意,然后才有哲学。如果说诗是第一性的,那么,哲学就是第二性的。同一个人作为哲学家总是跟在他作为诗人之后;同一个民族,诗的发达也是早于哲学的发达。“在希腊,荷马、赫希俄德与早期抒情诗人先于伟大的前苏格拉底哲学家,而埃斯库罗斯与索福克勒斯的悲剧先于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哲学”[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