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托克豪森所呈现出的是一个处于公平竞争环境中的集体性方案。他就此说道:“一个欧洲人可以体验到巴厘岛音乐、来自莫桑比克的日本音乐和来自印度的墨西哥音乐。”但他的措辞出卖了他。他谈道,那些“来自其他音乐文化的人”一定会如何地着迷于完美的“有着光泽漆面的黑色斯坦威钢琴”。我脑海中出现了一幅艳俗骇人的幻象:来自黑暗大陆的未开化野蛮人跪拜在这个新偶像面前。在一个段落之后,他又写道:“我们必须习惯于这样一个概念,即欧洲的文化标准将会保持,甚至增强它们对所有其他人民的吸引力。”简言之,他的“世界音乐”原来终究是个欧洲中心主义的方案,与其说是乌托邦,倒不如说是幻想全世界被勋伯格的传统所主宰,而勋伯格在五十年前就已经宣称他发明的序列主义将会“在接下来的一百年里保证德国音乐的主宰地位”。实际上,施托克豪森谈到普世性这一点,或许已经让我们有所怀疑(想想霍米·巴巴的话)。
与施托克豪森的“世界音乐”相对的镜像来自周文中,这位作曲家出生于中国,在23岁时移居美国,他的大部分职业生涯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度过。周文中的愿景始于一种神话般的过去:他认为东方与西方音乐传统有着共同的起源,这就是为何我们仍能在它们之间听出共性。但随着东西方走向各自的发展道路,两者失去了与这种遗产的联系。东方传统保持了关键的审美原则:从对音色的敏感和修心养性(想想霍尔斯特和披头士)到有效吸纳外来影响的能力;西方音乐丢失了这些审美原则,但在技术上优于亚洲音乐(主题发展、对位、和声、调性)。周文中在自己的作品中致力于一种“再融合”,将两者的长处结合起来。但他还有一个更大的断言:我们正在见证“所有音乐文化汇流成为一个新的音乐传统主流”。他写道,“各种音乐的支流正不可抵抗地急速汇集,形成一种我们在有生之年可以见证的世界音乐”。周文中于2019年去世,享年9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