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定更后,仍是照常安歇。夜至二更,于冰等正在东房里打坐,听得西房里有人哭泣起来。城璧道:“这必是温如玉后悔出家了,再不就是他想起梦中荣华,在那里哭啼。”不换道:“我去听他一听。”待了好一会,不换入来,城璧道:“可是我说的那话么?”不换道:“你一句也没说着。他如今是绝意出家,身边还带着三四百银子,都赏了张华,着他逢时节,与他祖、父坟前上个祭。那张华跪在地下,哭着劝他还家,说了许多哀苦话。我听了,到有些替他感伤。”城璧道:“到明日看他何如?”
次日天一明,如玉便过东房来坐下。于冰道:“我们此刻就要别了东家起身,你还是回家,或是在都中另寻事业,还是和我们同走?”如玉道:“昨日于老师前已禀明下悃,定随老师出家。都中还有何事业可寻?”于冰道:“张华可舍你去么?”如玉道:“我昨晚与他说的斩钢截铁,他焉能留我?”于冰道:“我们出家人,都过的是人不能堪的日月,你随我们一年半载,反悔起来,岂不两误?”如玉听了,又跪下道:“弟子之心,可贯金石。今后虽赴汤蹈火,亦无所怨!”说罢,又连连顿首。于冰扶起道:“老弟不必如此称呼,通以弟兄呼唤可也。”少刻,文炜出来,于冰等告别,并嘱林公子出场后,烦为道及。文炜道:“小侄亦深知老伯不能久留,况此别又不知何日得见,再请住一月,以慰小侄敬仰之心。”于冰笑道:“不但一月,即一日亦不能如命。”正说着,张华走来,跪在文炜面前,将晚间如玉话,并自己劝的话,哭诉又一遍,求文炜替他阻留。文炜问如玉道:“老世台主意若何?”如玉道:“生员心如死灰,无复人世之想。虽斩头断臂,亦不可改移我出家之志。”又向张华道:“你此刻可将银子拿去起身。我昨晚亦曾说过,你只与我先人年年多拜扫几次,就是报答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