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菊人收拾了一篮子祭品,刚提了要出门,院子里咚地一响,见是个布袋,拾起见袋子里是黑豆,觉得奇怪,往院墙上看,院墙上没有人,打开院门,陈来祥牵了骡子刚走过墙拐角。陆菊人说:来祥来祥,是不是你扔进的黑豆?陈来祥嘿嘿笑,说:你煮锅吃,涨豆芽吃。陆菊人说:你拿黑豆来也不进屋坐坐?陈来祥说:不坐啦,拉回石灰了我再来给我兄弟上根香。陆菊人说:拉石灰呀?陈来祥说了原因,陆菊人就进院提了黑豆袋给陈来祥,说:骡子要出力呀,你亏克它?!陈来祥又把黑豆袋放在骡背上,问:你这是要到哪里去?陆菊人说:剩剩他爹头七,我去上个坟。陈来祥说:都头七啦?那我跟你一块儿去。陆菊人说:谁要你去,快拉你的石灰。陈来祥说:去窑峪也要经过虎山湾的。两人就到了北门口,那里已集中了十一头骡和六个人,大伙便一块儿出了镇子。
到了湾里的两岔路口,有鸟不知在什么地方叫着,一只鸟啊地一呼,接着另外的鸟喔地一应,声音像是朝崖壁上扔石头。陈来祥他们向右要去十八碌碡桥,陆菊人向左要去杨钟的坟上,陈来祥叮咛:上了坟不要再走动,县保安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的,等他们拉石灰回来了会叫她一起回镇的。陈来祥他们一走,陆菊人走过一片草地去了坟上,点烛插香,烧纸磕头,她叫了一声:杨钟!突然就哭出声来,这一哭,就收拾不住,号啕大哭。哭声中,成群的乌鸦和阳鹊在空中飞,它们不知是从哪儿飞来的,黑乎乎一片好像要覆盖住坟墓,但终没有落下来,不高不低地在搅和着。蜡烛只燃烧了一半就开始流蜡油,无论怎么拨烛心,还是流,就流成一摊,而那插着的成把子的香,又不停地起明焰,她抓了几次土撒在上边,但很快还起焰。陆菊人说:你就是急!活着你吃饭狼吞虎咽的,死了还这德行,那都是给你的,你急?!烛是灭了,香燃尽了,烧过的纸由红变黑再软塌塌成了灰堆,陆菊人哭过了瓷呆呆坐在那里,她给杨钟说话。说人死了要过七七四十九天,四十九天里亡灵不会走远,不是在坟上就是回家里,你就两头跑吧,反正你腿脚利索。说我是七天了夜里没梦到过你,我问过爹,爹说也没梦到你,你以前是三天两头不沾家,现在也不到我们梦里来。只是你儿子昨天突然哭,我问他咋啦,他说你来看他腿了,你从来不管剩剩的,你死了倒管他!说你儿子腿吧,事情你该也知道了,那就再打听高手,这井宗秀也承诺了的,他说话是算话的。说你这一把子兄弟待你真好,你坏毛病那么多,偏还能有几个好兄弟,井宗秀、陈来祥、李文成……陆菊人往燃过香的地上一看,她不说话了,那儿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一只蜘蛛,这蜘蛛并不大,背上的人面纹却十分清晰,她猛地感到这蜘蛛就是杨钟的亡灵,它是显了形告诉着他听见了她的说话。真的是你?陆菊人笑了一下,笑得没有声响,也没有容态,是脸上的肌肉刚要动弹就停止了,但她是笑了,满足了,便闭上双眼,那么坐着软成一坨,再歪下去,稀松如泥地瘫在草窝里了。